四婶是改嫁过来的，还带一男孩，四叔是头婚，没办法，家里穷，能有人跟就知足了。四婶嫁过来那天没办啥仪式，就请邻居吃了顿饺子。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肉放得少，菜多，可邻居们都吃得挺开心。四叔穿了件新做的蓝布褂子，是四婶提前赶出来的，袖口还缝了圈白布边。男孩当时六岁，叫小远，躲在四婶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四婶的衣角，眼睛盯着地面，不看人。 四婶是带着小远改嫁过来的，四叔那会儿还是头婚，家里穷得叮当响，有人愿意跟就烧高香了。 小远当时六岁，躲在四婶身后，小手攥着她衣角，指节都发白。 四叔迎亲那天没放鞭炮，就请街坊四邻来吃饺子。 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肉星星点点混在菜里，可盛饺子的搪瓷盆摆了满满一桌。 四婶穿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袄，四叔身上那件新蓝布褂子，是她熬了三个晚上赶出来的，袖口特意缝了圈白布边——那是她从自己旧衬衣上拆下来的。 邻居张大妈咬着饺子直咂嘴：“这菜剁得细，味儿调得正！” 没人提彩礼，没人说仪式，连小远的户口都是四叔跑了三趟镇上才落下的。 头半年小远见了四叔就躲，吃饭时总扒拉半碗就往院里跑。 四叔不恼，每天收工回来，兜里准揣着颗水果糖，悄悄放小远枕头底下。 有回小远把糖纸叠成小船，搁在窗台上，四叔瞅见了，第二天就用边角料做了个木陀螺，陀螺尖磨得溜光。 小远攥着陀螺在院里转，四叔蹲在门槛上抽烟，烟圈飘得慢悠悠的，嘴角沾着点笑。 那年冬天小远半夜烧得说胡话，四叔背着他往公社卫生院跑，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四婶跟在后面，棉袄都没系扣，怀里揣着个粗布包，里面是攒了半年的鸡蛋——准备给小远补身子的。 医生说再晚点就转肺炎了，四叔守在病床边，给小远焐手，焐着焐着自己先打起了盹，头一点一点的。 小远醒来看见四叔鬓角的白霜，忽然小声喊了句“爸”，四叔猛地睁眼，手都抖了。 院里有人背后嚼舌根：“四婶这是找个长期饭票呢。” 可谁没瞧见？四婶把四叔那件蓝布褂子洗得发白，袖口的白布边磨破了，她又拆了自己的旧头巾，重新缝了一圈。 四叔的鞋底子薄，她就把小远穿小的棉鞋拆了，把棉花絮进四叔的鞋里，针脚密得像撒了把芝麻。 日子就这么过着，小远长到十六岁，去县城学木匠，第一个月工资买了瓶雪花膏，塞给四婶：“电视里说这个擦脸不皴。” 转头又给四叔扯了块蓝布，让供销社的裁缝做褂子，特意嘱咐：“袖口缝圈白布边，跟我小时候见的那样。” 四叔摸着新褂子的袖口，眼睛眯成条缝，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这小子，手比他娘还巧。” 去年冬天我回老家，见四叔四婶坐在院里晒太阳，小远的儿子趴在四叔腿上，手里玩着个木陀螺——还是当年那个，漆都掉光了。 四婶剥了个橘子，一瓣塞四叔嘴里，一瓣塞重孙子嘴里，自己啃着橘子皮，说这样败火。 谁能想到呢？当年那桌没多少肉的饺子，后来成了老街坊们念叨了半辈子的“喜宴”。 日子穷点怕啥？锅里有热乎饭，身边有知冷知热的人，比啥都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