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在离我家不远的厂里上班，他嫌食堂饭菜难吃，于是中午就跑来我家吃，已经有半年多了，今天我老公调休他做的饭，菜煮的有点少，我弟弟就说了句，3个人咋就吃这么点菜啊，这都根本吃不饱饭。我老公可能心情不好，一听到这话就把三盘菜扣倒在了一起，说嫌菜少吃不饱那就都别吃，然后就把我们三人的碗收进厨房。 弟弟在隔壁汽配厂上班的半年，每个中午十二点十分，我家门都会被敲响三下——不轻不重，带着他工装口袋里钥匙串的叮当声。 他总说厂里食堂的菜像泡在机油里，宁愿多走十分钟路，来我家扒拉口热的。我家餐桌靠阳台的位置，木椅右侧扶手已经被他磨出了层发亮的包浆，那是他每次吃完顺手撑着起身时留下的印子。 今天老公调休。我早上出门买菜时叮嘱他，弟弟爱吃青椒炒肉，记得多放点肉。十一点半我进门时，看见他系着我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正站在灶台前翻炒，抽油烟机嗡嗡响，锅里飘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十二点十分，门准时响了。弟弟推门进来，把安全帽挂在门后挂钩上，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眼睛扫过桌上的三盘菜——青椒炒肉、蒜蓉油麦菜，还有一碗番茄蛋汤，盘子都不大，菜量刚够盖住盘底。 他没先动筷子，而是用筷子头敲了敲盘沿，声音带着点厂里年轻人特有的随意：“哥，三人吃这点啊？我早上搬了两小时零件，这点怕不够塞牙缝。” 老公端着最后一碗米饭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他没说话，把碗放在我面前，又放一个在弟弟面前，最后才把自己的碗放下。然后他拿起那盘青椒炒肉，手腕一翻，哗啦一声扣进了番茄蛋汤碗里，接着是油麦菜，三盘菜混在一起，汤汁溅到了桌布上。 “嫌少就别吃。”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压不住的火气，说完弯腰把我们三人面前的碗摞在一起，转身端着进了厨房。水龙头突然开得很大，哗哗的水声盖过了弟弟“欸”了一声的尾音。 我看着弟弟僵在半空的筷子，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老公坐在沙发上揉太阳穴，说昨天加班到凌晨两点，客户临时改方案，他盯着电脑屏幕眼睛都涩了。我当时只顾着催他记得买菜，没问他要不要先补个觉。 弟弟来的这半年，每次都是我做饭，他吃完抹抹嘴就走，从没说过一句“姐，今天菜好吃”，更别提对我老公说声谢谢。他是真觉得菜少，还是习惯了把这里当免费食堂，连最基本的客气都省了？ 老公不是脾气差的人，结婚三年，他连重话都没对我说过。可弟弟刚才那句话，像根针，扎破了他攒了半年的疲惫——每天下班回来要给我做饭，周末调休还要多做一个人的份，他以为的“一家人不用客气”，在弟弟那里，会不会变成了“理所当然”？ 我没去厨房劝老公，也没说弟弟什么。只是默默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桌上溅出的汤汁。弟弟站起身，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说：“我还是回厂里吃吧，食堂今天好像有红烧肉。” 他走到门口拿安全帽时，挂钩晃了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门关上的瞬间，厨房的水龙头声停了。 我走到厨房门口，看见老公背对着我站在水槽前，手里握着弟弟刚才用过的那只蓝边碗，碗沿的水渍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 阳台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刚好落在餐桌那把磨出包浆的木椅上，椅子空着，椅面上还留着弟弟坐过的浅浅凹陷。 原来有些亲近，太近了，反而会忘了给彼此留一点客气的余地。就像那三盘菜，不是不够吃，是少了一句“辛苦了”，才让分量显得那么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