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闺女上大学，两周就回家一趟。起初我还偷着乐，觉得孩子离得近，想她了随时能见面，每次她回来前，我都提前在冰箱塞满她爱吃的草莓，在阳台晾好她爱穿的碎花睡衣，连她房间的书桌都擦得一尘不染。 周五傍晚的阳光斜斜地切进厨房，我正把草莓一颗颗码进白瓷盘。闺女上大学两周回一趟家，冰箱里永远躺着她最爱的丹东99，连蒂上的绿萼都要洗得发亮。阳台晾着她高中时穿的碎花睡衣，风一吹，裙摆就蹭着我的手背，软乎乎的。起初我偷着乐，觉得这哪是上大学，分明是住读的高中生换了个校区——直到上周她突然说要周末留校。 我捏着草莓蒂的手顿了顿。水珠顺着指尖滴在瓷砖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她电话里的声音很轻，说社团要聚餐，室友约了看电影。我哦了一声，想说"那妈妈把草莓冻起来"，又想说"缺钱了记得说"，最后只问"周日晚饭回来吃吗"。 "不一定呢。" 挂了电话，冰箱嗡嗡的运行声突然变得很大。我盯着那盘草莓，颗颗饱满得像要炸开，红得晃眼。以前她总嫌学校食堂的草莓酸，说还是家里的甜。现在呢？是不是外面的草莓，突然就比家里的甜了？ 周六早上我没像往常那样擦她的书桌。阳光爬到书脊上，落着薄薄一层灰。我突然想起她走前那晚，我半夜去她房间盖被子，看见她对着电脑屏幕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那时候我还吃醋，觉得电脑比我重要。 原来不是电脑比我重要，是外面的世界比我给的一方天地重要。 下午收到她发来的照片，是在学校湖边拍的。她穿着新买的牛仔外套，头发扎成高马尾，身后有几个模糊的人影，都笑得很开心。照片里没提草莓，也没提睡衣。我回复"玩得开心"，加了个笑脸表情。 傍晚去超市，鬼使神差又走到水果区。草莓红艳艳地堆在那儿，旁边贴着"今日特价"。我伸手摸了摸，又缩回来。转身买了袋她提过的坚果，还有她室友喜欢的柠檬味薯片——上次视频时，我听见背景音里有"咔嚓咔嚓"的声音。 周日晚上她回来了，带着一身烟火气。"妈，给你带了奶茶！"她把袋子举得高高的，额头上还带着汗。我接过奶茶，指尖碰到她的手背，还是热烘烘的。 "社团聚餐怎么样？"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超好玩！我们部长特别逗，还教我们做手冲咖啡......"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睛亮晶晶的。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听着，手里的奶茶渐渐温了。原来孩子不是突然长大了，是我一直没发现她长出了新的翅膀。那些我以为的"离不开"，不过是我舍不得松手的借口。 现在她还是两周回一趟家，有时三周。冰箱里不再永远塞满草莓，偶尔会换成车厘子或者芒果——她说室友推荐的。阳台的碎花睡衣收进了衣柜，挂着她自己买的黑色运动服。书桌偶尔乱糟糟的，摊着画了一半的设计图，或者没看完的专业书。 上周她走时，我往她包里塞了盒坚果。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妈，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猜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路上小心。" 看着她背着双肩包走进地铁站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大概就是从"把冰箱塞满"到"知道她爱吃坚果"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刚好够她飞，也刚好够我等。 那盘没吃完的草莓，我做成了草莓酱。密封罐放进冰箱时，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下好了，甜，要慢慢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