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那夜平宁郡主攥断三根指甲,天亮后第一句话是,“去盛家,提明兰。 ” 曾经她嫌五品官庶女不够格,现在盯着儿子中举的捷报发怔,喜讯能冲淡提亲的尴尬,却冲不散她半夜惊醒的冷汗。 齐衡在书房撕掉第十七稿婚书。 他盘算着,中秋放榜,重阳下聘,腊月就能用进士夫人的凤冠霞帔迎她。 但他没算到,当他用墨汁熬干三盏灯时,明兰正在屏风后轻轻点头,贺家大夫人的茶,温度刚好入口。 三年后齐衡丧妻,派人日夜守盛家角门。 小厮报“六姑娘出门买了绣线”,他就能松半日眉头。 直到看见明兰嫁妆队伍掠过街口,他突然咳出血,原来有些门槛,科场得意跨得过,人心离散跨不过。 贵族联姻是盘永远下不完的棋。 母亲算家族筹码,儿子算功名时效,唯独没人问那颗棋子,会不会在自己成为妙手前,就跳出棋盘另开一局。 * 明兰捧起那盏茶时,窗棂外正飘着桂花香。 贺家大夫人的手指温热,话语比茶汤更熨帖,"姑娘看账本的眼睛毒,尝药草的鼻子灵,这双手合该执掌家业。 "茶烟袅袅升起,映出她眼底的欣赏,不是对五品官庶女的怜悯,而是对活生生一个人的看重。 明兰忽然想起齐衡送来的诗集,那些誊抄工整的句子像镀金的鸟笼。 而此刻,她听见自己心里有扇门"咔哒"敞开。 齐衡派人盯梢的第三个月,明兰正在贺家药铺核对田七价钱。 伙计抱来账本堆成小山,她拨算盘的声音惊飞檐下麻雀。 曾经绣并蒂莲的手如今握着青玉算尺,量布匹也量人心。 黄昏时分贺弘文递来一包桂花糕,油纸边缘渗出蜜糖,"六姑娘,城南新开的铺子。 "没有齐衡那般递情诗的手颤,只有糕点渣沾在他医者修长的指节上,明兰突然笑出声。 原来世间真情,从来不在雕花笼子里。 红妆铺满长街那日,齐衡咳出的血染透状元袍前襟。 他至今记得明兰及笄礼上那支碧玉簪,却不知她嫁妆箱底压着贺家半副身家契书。 八十抬嫁妆掠过茶楼时,有孩童惊呼,"新娘子自己抱着账本箱子! "轿帘微动,明兰胭脂点就的唇畔扬起弧度。 她终究没做成进士夫人,却成了能调用三十家药铺的贺大奶奶。 平宁郡主后来常对族中少女冷笑,"盛家丫头运气好。 "她永远不会懂,当齐衡还在用朱砂笔圈黄道吉日时,明兰已用三个月摸清汴京药材行情。 据《宋史·食货志》记载,当时民间女商贩占比达三成七,那些自己挣来凤冠的女子,从来比等着被赏赐的活得痛快。 多年后齐衡路过贺家医馆,正见明兰扶着孕肚指挥伙计晾晒当归。 夕照给她鬓边步摇镀上金辉,比当年他幻想过的诰命冠冕更耀眼。 他突然明白,这盘棋里最狠的妙手,从来是棋子自己长出腿脚。 就像茶树不会纠结被摘去点缀谁的雅集,它把根扎进岩缝,自能长出满山郁郁葱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