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3月,山东临沂沂南县公安接到举报:有个卖烧酒和狗肉的老汉,经常在山里转悠,极为可疑。 1941年11月,5万多日伪军对咱们根据地搞了个“铁壁合围”大扫荡。当时身为侦察参谋的郭伍士,在沂水县桃棵子村附近的挡阳柱山执行任务。 意外发生得很突然。郭伍士刚翻过一道沟坎,就和一股鬼子撞了个正着。根本来不及隐蔽,甚至来不及举枪,“砰砰”几声枪响,他身中五弹,倒在了血泊里。 但这帮鬼子是真的狠,上来对着郭伍士的身体又是几刀。看着这个八路军战士一动不动了,鬼子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鬼子以为他死了,其实连郭伍士自己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冻醒的郭伍士睁开了眼。那时候肠子都顺着肚子上的伤口流出来了,脖子上、嘴里全是血。 郭伍士硬是用手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了肚子里,扯下衣服把伤口死死勒住。他站不起来,就用胳膊肘撑着地,一点一点往不远处的村子里爬。 他爬到了村头第一户人家门口,拼尽最后一口气敲了敲门,然后就晕死过去。 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就是郭伍士找了十年的祖秀莲,也就是他口中的“张大娘”。 祖秀莲那年已经50岁了,是村里妇救会的成员。推开门一看,门口躺着个血葫芦一样的人,穿的是八路军的衣服。大娘二话没说,叫来家里人,硬是把郭伍士抬到了炕上。 当时的郭伍士,那样子太惨了。子弹从嘴里穿过去,牙碎了一嘴,血和牙渣混在一起,堵在嗓子眼。祖秀莲大娘一点没嫌弃,用手把那些碎牙、血块,一点一点抠出来,又用温水给他化开了嘴里的血痂。 为了躲避鬼子的回马枪,祖秀莲不能把郭伍士藏在家里。她和家里人连夜把郭伍士抬到了村西头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那个山洞又潮又黑,但却是唯一的保命所。 接下来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考验。 那时候缺医少药,郭伍士的伤口很快就化脓生蛆了。祖秀莲大娘看着心疼,满山遍野地去找一种芸豆叶子,捣碎了挤出汁滴在伤口上,把蛆虫一条条引了出来,保住了郭伍士这条命。 最让人感动的,是那碗鸡汤。祖秀莲家里唯一值钱的“家当”,就是一只下蛋的老母鸡。那是全家人的“银行”,平时换点油盐酱醋全靠它。 看着郭伍士身子虚弱得随时可能断气,祖秀莲大娘把这只救命的老母鸡给杀了,熬成了一碗浓浓的鸡汤,一口一口喂进了郭伍士的嘴里。郭伍士喝的是鸡汤,大娘一家人在旁边咽口水,自己吃的却是难以下咽的糠团子。 伤好归队后,郭伍士跟着部队南征北战,一直没机会回来。1947年,他因伤复员。按理说,他是山西人,复员了该回老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但他没走。他心里有个大疙瘩解不开——那个救了他命的娘,还不知道生死。 他留在了沂南县,虽然离当初受伤的地方不远,但他当初受伤时神志不清,只记得救他的人叫“张大娘”,大概在这一片山区。 这沂蒙山区,姓张的大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郭伍士是个倔脾气。为了找人,他想了个笨办法,也是最管用的办法:乔装打扮,挑货郎担。 他弄了一副担子,一头挑着烧酒,一头挑着狗肉,走村串巷。 他不是为了赚钱,他是为了找人说话。每到一个村,他就借着卖酒肉的机会,跟村里的老人们拉呱,讲当年的战斗,讲那个山洞,讲那个给他喂鸡汤的大娘。 这一找,就是整整十年。 1956年。在解除了“特务”误会后,郭伍士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和自己的一点点回忆,再次来到了桃棵子村。 一进村口,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突然就回来了。他看到了那道石头垒的荒堑,看到了沟里流的水,身体上的伤疤仿佛有了感应一样,隐隐作痛。 他找到了村支书,一打听,村里还真有位大娘当年救过八路军。当郭伍士被领到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人面前时,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泪哗哗地流:“娘!娘啊!我是当年的小郭啊!” 祖秀莲大娘一开始没认出来。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小战士变成了沧桑的中年人。 郭伍士急了,他也不多解释,直接掀开衣服,露出了肚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又张开嘴,指着那满口的假牙;最后低下头,让大娘看他后脑勺上的枪眼伤痕。 祖秀莲颤巍巍地伸出手,摸着那道伤疤,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孩子,真是你啊!你还活着啊!” 那一刻,周围的乡亲们都哭了。这是超越了血缘的亲情,是拿命换回来的缘分。 找到了娘,郭伍士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 他在山西老家还有亲人,但他决定不回去了。他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全家老小,一股脑全迁到了桃棵子村。 桃棵子村全是姓张的,郭伍士成了全村唯一的一户姓郭的人家。 郭伍士把政府发给他的伤残抚恤金,大部分都花在了祖秀莲身上。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他比亲儿子还上心。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他硬是让孤苦无依的祖秀莲,享受到了儿孙绕膝的晚年幸福。 1976年,85岁高龄的祖秀莲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是老人一辈子的心愿。第二年,老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享年86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