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原空军副司令张积慧被撤职，被关了两年后，转业的他，到成都420厂当副厂长，等于降了六级，然而，他一句话没说，穿上工装就进了车间。 厂领导在办公楼前等他时，手里攥着份“干部过渡方案”——怕这位击落美军王牌飞行员的战斗英雄，受不了流水线的轰鸣声。他接过工装袋，手指在“副厂长”胸牌上没停，径直走向更衣室，再出来时，蓝布工装领口还别着半片褪色的领章残扣。 砂轮机组的老王正换砂轮片，余光瞥见个高个走来。那人递过支“大生产”香烟，火机窜起的火苗映出指节老茧，“王师傅，这机床进给量咋调？”后来工人才知道，这是刚转业的副厂长。 1980年夏天，三号生产线卡壳两小时，技工们围着机器打转。他蹲在地上听异响，突然喊徒弟递扳手，“松第三组传动轴螺栓”——后来拆解发现，轴承游隙果然超标，老工人说：“那声音隔着三米，他愣是听出了头发丝儿的偏差。” 冬天车间透风，他见老工人揣暖水袋上班，第二天就带后勤科量尺寸，把闲置库房隔成休息室，安了暖气片。有人说“副厂长管太细”，他指着墙上“安全生产”标语，“冻僵了手，咋拧得紧螺丝？” 1982年援外零件订单赶工，他把铺盖卷搬到车间。凌晨三点看图纸时，徒弟发现他用红蓝铅笔在公差标注旁画了只小鸟——后来才懂，那是提醒自己“精度不能飞”。任务完成表彰会，他把奖状塞给老王，“这是砂轮机组磨出来的，我就是个递扳手的。” 1986年春，组织部门的人到车间找他，他正帮青工校准量具。听完新任命通知，他把卡尺放回工具箱锁好，“让我把这批活儿干完”。那天下午，他带的徒弟第一次独立完成精密件加工，尺寸分毫不差。 离开工厂那天，厂门口排了长队。老王塞来双纳着“平安”的鞋垫，炊事班老李提来篮新摘的橘子，“张厂长，您说的‘产品做好就是贡献’，我们记着呢。”他眼眶红了，只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 后来在新岗位，他办公室门总敞着，桌上常年放本《机械制图》——那是在420厂跟老王学的。退休后有人要写他的传记，他摆摆手，“我就是个拧螺丝的，没啥好写”。 现在车间墙上还挂着他当年画的设备草图，纸边磨得发毛。年轻人问老工人：“当年他降六级咋一句话不说？”老王指着草图上的线条，“你看这直线画得多直——心里有准星的人，从不在乎站多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