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汗泥丸
王丁是八百里太行山中的一个猎户,不管什么深山老林他都敢闯。他经常在人迹罕至的林子里下套子、埋夹子,隔段时间再上山,自然有猎物自投罗网。这么着,王丁靠山上的野物卖钱过活,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这天王丁上山,远远地看见一只狍子被套子套住了。狍子的一只脚被套在了绳套里,挣脱不掉,左右爬滚,急得直叫唤。看到套住这么大的猎物,王丁喜出望外,可也不着急,反正它是跑不掉的,就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正在这时,右前方一声虎啸,树木抖动,簌簌作响,一只老虎跳跃而出,直奔那只狍子。王丁吓得无处闪躲,惊慌中赶紧爬上了身边的大树,抱紧树枝坐在树杈上。
见老虎扑过来,那狍子脚被死死套住没法逃跑,只得发出阵阵哀鸣。老虎扑过去一口咬住了狍子的喉咙,狍子挣扎几下,倒地死去。
老虎饱餐一顿后,扭头看了看树上的王丁,低吼一声,缓缓离去。直到老虎走远,不见了踪影,王丁才从树上滑下来。饶是王丁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也已经汗出如浆,浑身湿透。
近乎虚脱的王丁坐在树下歇息,稳定心神。慢慢地,汗落了,王丁觉得身上黏乎乎的,不太舒服,便伸手到衣服里去搓。搓了一会儿,成了一颗泥丸,他拿在鼻子下闻了闻,竟然一点也不臭,还有一股好闻的药味。王丁突发奇想:这东西闻着倒挺像药丸的,不如去城里药铺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换两个零花钱。
这么一想,王丁更加大力地搓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竟然从身上搓出了一颗黑乎乎的大“药丸”。
那天下山后,王丁直奔城里,来到了城里最大的药铺颐元堂。他跟铺子里的伙计说:“我有一颗家传的药丸,想问一下你们掌柜收不收?”
胡须斑白的老掌柜接过王丁递过来的那颗汗泥丸,托在手里看了看、闻了闻,又从老花镜上边瞟了一眼王丁,漫不经心地问:“确实是颗药丸,你要多少钱?”
王丁又惊又喜,惊的是这老掌柜居然不识货,把汗泥丸当药丸收;喜的是肯定能换两个钱花花了。他没敢开口,伸出了三根手指。老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丁,又看了看手中的“药丸”,说道:“好,三两银子,我收了。”然后他便让账房先生拿来了三两银子交给王丁。王丁揣上银子转身就走,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露了馅。
王丁回到家,每每想到这事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汗泥丸能当药丸卖!
过了段日子,有一天,王丁在城里喝酒回来,走到村里时,发现邻居家的羊圈里有异样。他过去一看,羊圈已经被顶坏,一头狼正咬住一只羊羔往外拖!王丁本就是猎户,再加上酒壮人胆,他掏出腰中的弓箭,搭弓一射,那狼应声倒地。邻居听到声音出来一看,连声感谢王丁帮忙打狼,把被咬死的那只羊羔送给王丁做谢礼。王丁背着羊羔,拖着狼,回到家时,已是一身大汗。他顺势搓起了汗泥,里里外外、犄角旮旯搓了个遍,又搓成了一颗汗泥丸。王丁闻了闻,药香没有上次那么浓,但也有股子中药味。
王丁揣着这颗汗泥丸来到了颐元堂药铺,大大方方地跟伙计说:“我又带来了一颗药丸,问问老掌柜收不收?”
老掌柜手掌托着汗泥丸看了看、闻了闻,说:“这次的药丸不如上一次,最多给你二两银子。你看怎样?”王丁一听乐坏了,连声答应,乐呵呵地揣着银子回去了。
转眼入了冬,大雪封山,王丁一直没法进山打猎,自然也没了进项。眼看家里缺钱使用,王丁又想到了能换钱的汗泥丸,反正这东西能换钱,再搓一颗就是了。
天寒身上没汗,王丁就在院子周围来回地跑,硬是出了一身大汗,汗落之后,又搓成了一颗汗泥丸,揣在身上来到了颐元堂。
伙计看到王丁来,直接请老掌柜出来。老掌柜两根指头捏着汗泥丸一闻,皱了皱眉,就把汗泥丸放在柜台上,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你觉得这个值多少钱?”
王丁大大咧咧地说:“怎么说还不得值一两银子?”老掌柜没接话,却扭头招呼伙计:“去把所有人都叫出来,找到棍子的拿棍子,找到笤帚的拿笤帚。”
王丁愣住了,问:“老掌柜,你这是要干啥?”
老掌柜沉着脸说:“你拿汗泥丸骗了我两次还不够,还要骗我第三次!事不过三,不打你打谁?”
王丁吓得慌里慌张地跑出了颐元堂,暗自后悔,不该来这第三次,差一点棍棒加身。
看到王丁跑远,老掌柜露出了笑容。一旁的账房先生问道:“掌柜的,您不会真的看走了眼吧?”
老掌柜笑道:“我十二岁当学徒,跟这些药材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看人我可能会看走眼,看药材我不可能看错!这个猎户是个傻大胆,他第一次拿来的是‘虎惊丸’:天生大胆之人突然遇到猛兽,惊吓中肝胆之气会随着汗液一起渗出,混合汗泥搓成药丸,是治疗惊吓症的良药;他第二次拿来的是‘镇静丸’:需要好猎户一箭射中凶猛虎狼后再出一身汗,才能搓成这种药丸,可以治疗焦虑恐惧。但这次他拿来的就是纯粹的汗泥丸,一文不值。”
账房先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您不收就是了,为什么要喊伙计们打他呢?”
老掌柜神秘一笑:“虎惊丸可值二百两,镇静丸可值一百两,若是我实话实说,他必然生疑,会去打听前两颗药丸的真实价值。所以我干脆装作被骗了很气愤,喊伙计们把他打出去。你别看他慌里慌张地跑了,他还在窃喜骗了我两次,白赚了五两银子呢!”
老掌柜没说错,王丁确实一边跑一边偷笑:“想你老掌柜管了一辈子药材,也不过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