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没有公婆，生老大时，坐的第一个月子，是小姑子服侍的我，当时的她未出嫁，是她来照顾服侍的我。 那时候小姑子刚毕业没多久，在城里找了份文员的工作，正是要好好打拼的时候。我临产前一周，她突然拎着行李箱来家里，说“嫂子，我跟公司请了一个月假，专门来照顾你坐月子”。我当时又感动又过意不去，拉着她的手说“你刚上班，请假多影响工作啊，我自己能行，实在不行请个月嫂”。她却笑着摆手：“月嫂哪有家人照顾得贴心？我哥每天要上班，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再说，我还想早点见见我的小侄子呢。” 她来了之后，家里才算真有了烟火气。那会儿我家住老小区，楼下菜市场要走二十分钟，她每天早上六点就爬起来，揣着个小本子去买菜，本子上歪歪扭扭记着“月子餐食谱：小米粥、炖鸡汤、清蒸鱼”，都是前一天晚上在手机上搜的。有天我起夜，看见厨房灯亮着，扒着门缝一看，她正对着锅铲发呆，左手手背红了一大片，旁边垃圾桶里扔着好几块焦糊的姜片。我推门进去，她吓得把锅铲往桌上一扔：“嫂子你咋醒了？快回去躺着！”我抓过她的手一看，烫了好几个燎泡，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你这孩子，不会做就别硬撑啊！”她反手抹了把脸，嘿嘿笑：“没事儿，刚学嘛，下次就好了。你看这鸡汤，我放了红枣枸杞，人家说喝了下奶。”那碗鸡汤其实有点腥，姜放多了还发苦，可我喝的时候，觉得比啥山珍海味都香。 孩子刚出生那几天闹得凶，尤其是后半夜，隔一个小时就哭一次。我刀口疼得翻不了身，老公第二天还要上班，我只能咬着牙坐起来哄。小姑子听见动静，总是“噔噔噔”跑过来，把我按回床上：“你别动，我来！”她学着网上教的姿势，把孩子横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后来我才知道，她五音不全，平时跟我说话都不敢唱歌。有次我迷迷糊糊醒了，看见她抱着孩子在客厅来回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嘴里还念叨：“小祖宗哎，你快睡吧，你妈都快熬成熊猫了。”那时候是三月，夜里凉，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心里过意不去，偷偷跟老公说：“要不咱给她找个钟点工吧，让她白天能歇歇。”老公还没开口，小姑子就从厨房探出头：“嫂子你别琢磨了，钟点工哪有我知根知底？再说，我这不是正好趁放假‘实习’一下嘛，以后我自己生孩子，就有经验了。”她嘴上说得轻松，我却看见她手机里，公司群消息99+，有同事@她：“莉莉，你请假这阵，张姐把你手里的项目接了，老板说等你回来，可能要调岗。”她看见消息，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然后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给我端来一碗红糖小米粥：“快喝，刚熬好的，温乎。” 月子快结束那天，我从抽屉里拿了张银行卡塞给她：“这里面有点钱，你拿着，算嫂子给你补补。你为了我……”话没说完，她就把卡推回来，脸憋得通红：“嫂子你这是干啥？我哥娶了你，你就是我亲姐！我照顾我姐和我大侄子，不是天经地义吗？你要是真过意不去，等孩子长大了，让他给我买糖吃就行。”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却突然想起她刚毕业时，跟我视频说想攒钱买个笔记本电脑，方便加班做方案。 她走的那天，我抱着孩子送她到楼下。她回头说：“嫂子你快上去，风大。我下周末再来看你和宝宝。”看着她挤上公交车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老天爷虽然没给我公婆，却送了我个比亲妹妹还亲的小姑子。后来她回去上班，果然被调去了后勤，工资降了不少，可她每次来，都乐呵呵的，从不提工作的事，就逗孩子：“让姑姑抱抱，姑姑给你带了小玩具。” 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每次写作文《我最爱的人》，他总会写：“我最爱的姑姑，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她放下工作来照顾我和妈妈，她的怀抱比棉花糖还软，她做的鸡汤虽然有点苦，可是我知道，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汤。”我在旁边看着，眼眶总忍不住发热——有些情分，不是血缘，却比血缘还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