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张奶奶死了，尸体已经发臭，苍蝇横飞，可就是无法落土。
几个大男人在那里吵架，大打出手，整条村子都可以听得到。
他们的妻子倒是没有打起来，但是个个都在哭，好像受到了什么冤屈一样。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甚至躺在地上，说自己被对方打了。
这一切，就是为了分多一块地。
张奶奶是个很好的人，煮了糖水，会叫我去吃；端午节包了粽子，也会端几个来给我。
她经常跟我说：“仔仔呀，你怎么那么瘦，要多吃点呀！没得吃，就来我家拿！”
她家种了花生，花生熟了，就捧一把给我吃。
有一次，天下雨了。
她家门前的花生没收，还在晒。
我急匆匆地跑过去帮她收花生。
张奶奶有四个儿子，一个去了深圳打工，还有三个呆在家里种田。
说是种田，其实也还需要张奶奶料理，割稻子，放水，插秧，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还要下地干活。
下雨时候，她那三个儿子，还在打麻将。
听我爸说，她最小那个儿子，张奶奶最宠爱，却吸毒，进过监狱。
还有两个儿子平时爱干点偷偷摸摸的事。
大儿子在半夜偷过我家的鸡，吃了鸡，鸡毛也不扔远点，被我妈发现了，两家几乎要打起来。
后来张奶奶直接送了我们家一只鸡。
妈妈把鸡宰了，熬点汤，叫我送过去。
他大儿子对我吹胡子瞪眼，张奶奶很明显也被奚落了一番。
他们几个儿子那么大了，也不独立出去，蹭着张奶奶的大房子。
那天下雨了，明明他们可以骑摩托车回来收花生，却在打麻将，赌博。
我一个人帮张奶奶收花生，当然收不回来。
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张奶奶还没回来收花生。
后来，邻居们看我一个人收，估计过意不去，都出来帮忙了。
我听到一个大妈说，张奶奶在路上跌倒了，我爸和其他大人正送她去医院呢。
当时，我就懵逼了，心好像被泥沙埋住了一样。
后来张奶奶脑出血，从医院回来后，下半身残废了，人已经痴呆。
在外地打工的那个儿子回来过一次，又走了。
其他儿子轮流照顾张奶奶。
但我听村里人说，压根就没怎么料理。
张奶奶经常吃不着饭。
有几次还听见，张奶奶的一个儿媳妇在那里骂她，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叫她老不死的。骂张奶奶浪费粮食，劝她快点死。
我有悄悄去看过张奶奶。
她躺在椅子上，已经好几个月没动过了。
儿子舍不得买轮椅，嫌贵。
她下半身已经开始腐烂，腿里长了几个洞，可以看见骨头。
整个屋子发出腐烂的味道。
但是她没有呻吟，只是静静地坐着，好像以前坐在树下编笼子一样。
她已经认不出我了。
嘴巴只会蠕动几下，像离开水的鱼。
我感觉，她好像在说，仔仔。
我妈说，叫我不要再去看张奶奶了，别人家的事，不要管。
后来再过几个月，张奶奶就死了。
因为之前没有立下遗嘱。
三个儿子为了分家的事打了起来。
我听到他们吵架时，大儿子指责二儿子的媳妇，说她故意喂张奶奶花生，把她噎死了。
那女人自然就不干，立即躺地上装死，说被大伯给打了。
真是荒唐！
邻居都不敢劝，关好自家门窗。
但越是这样，他们吵得越凶，好像在向大家证明自己的孝顺。
在他们看来，你越是大声，就越是有理。
后来，打工的那个儿子回来了。
说自己在外地打工，没有照顾好母亲，于是给每个兄弟打点了几千块钱。
他在外地打工，所以还没娶媳妇，行事倒也方便。
几个儿子终于让了步，把家产分了分。
况且张奶奶的尸体越来越臭，他们也受不了。
打工那儿子出了点钱，请了和尚回来。
热热闹闹地做丧事，吹锣打鼓，烧纸钱。
闹了好几天。
那几天，我一直睡不着。
听到张奶奶的几个儿子哭得呼天抢地的时候。
我开始困惑了：
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不孝顺，是人性坏。
那我们这些袖手旁观的看众呢？
也许在困境面前，人性的恶，就会暴露无遗。
所谓人性，无非就是生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