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要偷着割棉花杆子？ 二十年前，我在芳草湖农场工作生活，遇见一件怪事。那是国庆节期间，傍晚我刚下班回家（芳草湖农场拾棉花季节没有节假日）正在做饭，一个熟人来找我干活。我和他从小认识，我父母和他父母六十年代就在一块修水库，我妈退休后和他老母亲来往密切，经常互相送东西。 他说兄弟别做饭了，快去帮我干活。干完晚上喝酒。我问干什么活，他说到地里就知道了。 我寻思到地里不会是干坏事，偷棉花是盲流才干的事情，他可是有钱有脸的人，不能够干这种下作都事情。何况现在二遍棉花在收完了，地里剩下的棉花稀稀拉拉品质还差，一个小时也划拉不了三公斤。如果真的是偷棉花，我坚决不干。 我坐着他的大宇牌小轿车来到棉花地，已经有人和拖拉机在地头了。我一看这块地已经清田，几乎没有棉花了，我心中都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说，我们割棉花杆子拉回去。你是大学生、文人，拿镰刀割棉花杆子，腰受不了，带手套也会磨出血泡。你有一膀子力气，就把捆好的棉花杆子往拖拉机上抱吧。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我一看来的人，都是是他兄弟姐妹及其家人，包括小辈。这些人大部分细皮嫩肉，他们不在农场生活，在城里做生意、上班，坐办公室，国庆节过来看望老太太。我忍不住说，现在那么多拾花工闲着，等着农场买火车票送走，叫一帮人来干就是了，自己人干多遭罪。他说这活就得自己人干，不然咋能劳你大驾。 几个女孩已经捆了不少了，我来不及再问，赶紧把棉花杆子往拖拉机上抱。 干了三、四个小时，拖拉机和挂车装满了才收工。坐在回去的小轿车上，我一激灵：这位老兄是养殖大户，根本没有种棉花。他是干部，内退了，他老婆是医生，他家没有资格包地，那块棉花地肯定是别人的，我们莫不是偷别人的棉花杆子，不然为啥非要黑天瞎火干，而且都是靠得住的人。我想问原委，又担心天黑透了，他开车分心不安全。我又琢磨开了：他割棉花杆做甚？不可能烧火烧炕。他家住的是小康房，和楼房一样，做饭连煤炭都不烧。用液化气。我就在芳草湖农场液化气站上班。卖钱？太可笑了吧。吃饭时候再问吧。 回到他家，老太太正指挥着她闺女儿媳妇还有一个孙女做饭炒菜。两桌已经摆满了，案板上和锅里还在忙活。老太太见了我抓住我的双手眉开眼笑：他哥呀，辛苦你了。你们一家都是好人。梅梅，快舀水让你赵大爷洗手洗脸。 老太太比我妈大十岁左右，她们五九年是安徽支边的。老爷子前几年八十多岁老死在家里了。听老太太说，他是二野的兵跟着杨勇，从安徽步行到贵州，后来转业回安徽，支边进新疆时是带队干部。老太太生了八个儿女，有三个比我小，所以她无论在哪见了我，不叫名字，称呼我为“他哥”，意思是我是她娃娃的哥。即便她孙女外孙的父母比我大，她嘴里我也是他们的赵大爷。 国庆节，老太太家回来了二十多人。坐两桌子都拥挤。 酒过三巡，我忍不住说，大哥，你也真是的。咱们这一辈人在农场长大，干农活还可以，小字辈都是在城镇生活的，过大节让他们干这活，有些不近人情了。我就不明白，你割棉花杆有啥用，难道你要开个植筋板厂吗？ 谢老大和我碰了一杯说，看来你才回农场真的不知道，我割棉花杆子喂羊嘛。我困惑：喂羊，玉米杆子、麦秸不比棉花杆子强吗？再不济割野草嘛！棉花杆子跟树条子一样，没有营养羊恐怕不爱吃吧。 他说，你错了。羊特别爱吃棉花杆子。吃了棉花杆子，它们胃口好，吃饲料欢，长膘快。要是吃棉花杆子不利于育肥，我何苦折腾家人收割。每年不搞上几吨棉花杆子喂羊，我心里不踏实。 我继续追问，割棉花杆子喂羊，你为啥不大白天雇人干，黑咕隆咚干活太不方便了。 他嘿嘿一笑，农场不允许棉花杆子出地，必须在地里粉碎后秸秆还田。我只能叫上自己人偷偷摸摸的割棉花杆子。大白天割棉花杆子拉回家喂羊，咱是干部，被人发现告发了，没收罚钱不说，丢不起人。棉花杆子不是随便能割的，得跟承包户商量好，不然人家肯定发现，告发领导，领导到养殖户家里一查就发现了。我又问，那进地打棉花杆子的农机手，看见棉花杆子被人割了愿意吗？ 谢老大风轻云淡地说，这个由承包户摆平。再说他们都是按面积问连队要机力费。我们替他割掉了，他省时间，更省油少磨损机器和轮胎。棉花杆子硬，切割粉碎磨损厉害。再说，每年国庆节我家都要割棉花杆子，回来的崽子都是愿意干活的，在家帮厨也是参与。这样他们吃老子的羊肉才自豪有底气。 说实话，我家小时候住在水库上游，草长的茂盛，连队羊群多，我也经常骑着马帮我爸放羊，知道羊儿喜欢吃嫩叶子草，玉米杆子和苜蓿，羊喜欢吃棉花杆子，我还是第一次长知识。 第二天，我着骑自行车去液化气站上班，见到路边一群羊，我停下来问放羊老汉，羊喜欢吃棉花杆子吗？他说，咦，棉花杆喂羊是好东西呀！羊吃棉花杆子太欢实了。长的快，不生病。可惜连队禁止割棉花杆喂羊。不然多少棉花杆子也不够。羊吃棉花杆子，上瘾兴奋。 我在路上，想不明白，却没有什么可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