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公司让我带新人。
我带的新人运气不好,和她同期的实习生是个关系户,比她转正的几率大很多。
其实不看关系看能力,我带的新人也没什么能转正的优势,因为她真的很抽象,抽象到主任让我当她的带教师傅,那会儿主任还说搞不好能出现“负负得正”的效果。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纵横职场快十年了,我只能勉强听出话里有话。
虽然没带过新人,但也有样学样的带一天是一天,总想着就算她不能顺利转正,能多学点东西就多学点东西。
纵使她工作兢兢业业成果破破烂烂,为师我也能勤勤恳恳为她缝缝补补。
当然我不是女娲,也有补不了的天坑。
譬如有次别人让她去送个文件给正在开会的领导,她完全不认识那位领导,也没想过找人问,而是直奔会议室敲门进去后举起手里的文件大喊:“谁是XXX(领导姓名)?”环顾四下见众人没有反应,又补了句:“有你的东西。”
负责开门的秘书接过文件迅速关上了门,随即发了十几条消息问候我们主任最近部门内部是不是很缺人手,所以放低了招收门槛。
主任找她谈话,问她以前是不是干过快递员或外卖员,她羞涩一笑说这是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主任说以后可以往这两个领域尝试一下,她认真地跟主任说她是路痴,送东西怕会迷路。
我摁住她给主任认完错以后把她拖出来,花了十分钟向她科普职场上下级交付基本礼仪,又花了三十分钟跟她阐述主任有多会阴阳人这件事。
她叹了口气,幡然醒悟地问我:“姐,我转正是不是没希望了?”
我想了想,只能安慰她:“天无绝人之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隔日她中午吃完饭在公司附近的公园里遛弯,碰见了摆摊套圈的,一时兴起,套来套去套了只关笼子里的兔子,一拿起来兔屎一直掉。
她租的房子不能养宠物,公司更是不准带宠物上班,于是好说歹说,摊主给她换了个仙人球的小绿植。她拿回来小仙人球要送我,说给我留个念想,如果她最后没有顺利转正留在公司,我以后看到这个就会想起她。
呜呜呜好想哭,她是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位学生,我是她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位老师。
大概我俩的感情感动了天地,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主任很喜欢绿植,我便让她拿去送主任,咱自己不一定养的活,主任会养,又爱养,给主任正合适。这玩意儿又不贵重,但投其所好多少能拉点主任的好感呢?拿人手短嘛,万一转正关键时刻,主任看到这仙人球能想到点她的好呢?
我俩一拍即合,她趁着午休的空档,偷偷把仙人球放主任办公桌上了。我则坐等午休结束后,借着给主任汇报工作的时候去主任办公室,等主任发现并问起仙人球是谁的,我就立刻说是她送的,然后再夸夸她的好。
天衣无缝的人情世故局。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进去放仙人球的时候主任不在里面,午休结束后主任回来的时候接了通电话,另一只手大概是要摸鼠标还是怎么的,反正不偏不倚正好摸到了仙人球。
讲真的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满身是刺的小绿球要叫“仙人球”,根据主任的反应我想可能是第一个摸到它的人也和主任一样张口通仙人了。
人情世故送礼局失败,主任甚至以为是谁讨厌他故意要整他要去调监控。
她一脸决然地承认了是她送的,没放好位置。我没办法,也站了出来说是我让她送的。
咱就是说,忠义这一块。
后面就是我俩就一起挨骂,因为送的仙人球误伤主任被骂了一遍,接着因为送的仙人球被主任当场发现是个仿真的假货又被骂了一遍。
我抄,奸商,兔子都用真的了,仙人球居然用假的,这谁想得到?这能怪我们?
被痛骂一顿以后我俩都彻底打消了让她转正的念头,每天就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在工作上开始执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原则,只要不被骂,只要不闯祸,安安稳稳到实习结束,那就是胜利。
就在我俩消停了一阵子之后,没成想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转正关键时刻,和她同期的关系户跑路了,说是觉得这里工作挺辛苦的,待遇什么的也一般,飞速镀个金还是去大厂吧。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奋斗的目标可能只是有些人看不上的东西,人和人有的时候真的没法比。
但是无所谓啦,我带的新人可算是能顺利转正了。她收到通知那天兴奋地第一个跑来告诉我,我瞬间都泪眼婆娑了,这可是咱得来不易的饭碗啊!呜呜呜……
这种激动的情绪只维持了一上午,午休结束后,主任再次被一盆新的仙人球扎伤了,这次他骂的话比上次难听了好多。
好熟悉的感觉……不会吧……不至于吧……
我连忙问了一下我的好徒弟:“你今天中午,不会又去套圈了吧?”
我的好徒弟兼新同事摇摇头:“没呢姐。”
那就好,不是你就行。
“我跑去超市买了盆真的仙人球放主任桌上了。”
……
“姐,你怎么了?”
一瞬间,我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别叫我姐,你才是我姐。
我唯一的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