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层下场了。 2025年6月的南京博物院档案部,庞增和的女儿庞叔令指尖划过泛黄的捐赠清册,一个数字让她呼吸一滞——1959年父亲捐赠的137件“虚斋旧藏古画”,清册上的记录少了5行,其中就有那卷曾被祖父庞莱臣珍爱的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 她撑着伞在南博门口站了很久,雨水打湿了袖口。多次追问后,馆方的书面答复像块冰:这5件是“伪作”,1997年申请调剂给省文物总店,2001年以6800元卖给了“顾客”,清单上写着《仿仇英山水卷》。 “伪作”两个字刺得她眼睛疼。庞家是收藏世家,庞莱臣“虚斋”旧藏散落在故宫、上博等顶级场馆,不少是镇馆之宝。1959年父亲带着家人捐赠时,南博出具的收据还在家里抽屉锁着,上面“无偿捐赠,永志感谢”的字迹清晰可见。 南博的解释听起来“合法合规”:《民法典》规定捐赠物交付后所有权转移,受赠方有权处置。可庞叔令想不通,就算是仿品,也是祖辈心血,四十年处置过程,为何连一句告知都没有?文物捐赠承载的家族声誉与文化记忆,难道抵不过一纸“所有权转移”? 并非没有更暖的先例。2010年潘达于捐赠大盂鼎、大克鼎后,博物馆每次展出都会提前沟通,让潘家感受到尊重;而北京某收藏家捐赠的清代玉器因借出损坏,博物馆却以“所有权已转移”推脱。两种结局,藏着同一个残酷现实:文物捐赠后的处置告知机制,从来没有统一标准,全凭馆方“自由裁量”。 《江南春》的命运像一部浓缩的悬疑片。1961年、1964年南博两次组织专家鉴定,均认定画是伪作、题引首为真迹——但鉴定标准是否记录完整?有没有第三方复核?1997年申请调剂时,审批环节是否质疑过“伪作”认定的合理性?这些细节至今成谜。 更刺眼的是6800元的售价。“虚斋旧藏”的仿品并非普通物件,2025年同类藏品拍卖价已达数十万,若未经专业评估就定价,可能涉嫌国有资产低评贱卖。而这种处置逻辑一旦蔓延,谁还敢把家传珍品交给国家? 新中国成立以来,无数收藏世家捧着“让祖宗的东西留在该在的地方”的信念,无偿捐赠撑起了国家博物馆的馆藏体系。当捐赠可能换来“悄无声息的处置”,当情感权益成了“可选项”,公众对文物保护的信任便会出现裂痕。 如今高层介入调查,要查清的不只是5件文物的去向,更是要为无数潜在捐赠者划下底线:捐赠不是“一捐了之”,传承才是初心。就像庞增和1959年把《江南春》交给南博时说的:“这些画得活着,得让人看见。” 而“活着”的前提,或许正是那句被忽略了四十年的——“我们想知道它还好吗”。


大道至简
真的卖了,赝品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