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Discovery丨千年古镇,西兴烟火

都市快报橙柿互动 2025-12-13 10:16:43

在高新企业林立的杭州钱塘江南岸,现代都市的繁华深处,藏着一座低调的古镇——距今已有2500多年历史的西兴。

杭州市中心到西兴古镇,地铁最方便,1号线西兴站出来,步行十分钟就能走到。

老街沿河静卧,小桥流水,白墙黛瓦,无需门票,不设景区出入口,既没有太多商业化店铺,也没有如织的游客,“素面朝天”地给你看这里最真实的烟火气。

天气晴好,万物皆可晒。青石板路两旁,不锈钢架上挂满酱鸭、酱肉和鱼干,阳光下油光锃亮。一路走过,有人晒衣服,有人晒棉被,连棉拖鞋都被拎到墙根,晒得暖烘烘。一位阿姨低头给满满一脸盆的鸭子拔毛,准备做酱鸭;端着搪瓷碗的大伯,就着阳光扒着中午饭,偶尔和路过的邻居搭几句话。

这种远离喧嚣的古镇生活,惬意和闲适都藏在柴米油盐中间。

大隐隐于市,西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跟眼前岁月静好的慢生活画风截然不同,历史上的西兴古镇有许多波澜壮阔的高光时刻——它是浙东运河的起点,也是浙东唐诗之路的源头,有着一段“水陆通衢、商贾云集”的辉煌历史。

被誉为“浙东第一关隘”

“西兴”由吴越王钱镠命名

西兴的历史藏在它的路名里。一条南北走向的“固陵路”穿镇而过,固陵两个字是它最早的名字。

春秋末期,这里地势险要,是吴越两国必争之地。越国有位智勇双全的大臣叫范蠡,他辅佐越王勾践消灭吴国,完成霸业。当时,范蠡在钱塘江南岸筑城御吴,把这片地方称为“固陵”。

现在的西兴古镇上,不少遗迹都与范蠡有关。一处是祭祀范蠡的城隍庙旧址,还有一座妆亭。相传,当年范蠡将大美人西施培养成“女间谍”,并亲手送给了吴王夫差,西施临行前,就是在这座亭内整理妆容、待诏入吴。亭柱上留有一副对联:“黄金只合铸西施,若论破吴功第一。”千百年后,在亭子附近晒太阳的居民,或许说不出范蠡的名字,但都知道,这是西施的化妆亭。

西兴老街西端还有一个铁陵关遗址,是范蠡所筑固陵城唯一关隘。当时的固陵城作为古钱塘江边军事重镇,铁陵关是重要的地理坐标,有着“浙东第一关隘”的美誉。东汉时期的《越绝书》、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等都有相关记载。只是沧桑变迁,现在已经看不到铁陵关,只留有一根残柱和一段横卧的石条。

铁陵关遗址

西晋以后,固陵已经由军事重镇转变为一个贸易码头,名字也跟着变成了“西陵”。到了五代,吴越王钱镠认为“陵”这个字不太吉利,将“西陵”改名为“西兴”,是兴盛、兴旺的好寓意,这个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浙东运河的起点

南宋皇帝棺木走水路运往绍兴安葬

西兴因河而兴,这里是浙东运河的起点。

浙东运河位于中国大运河最南端,又名杭甬运河,古代也叫官河、漕渠,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之一,在中国乃至世界内河航运史上有着独特地位。如今在西兴古镇上看到的这条河,便是浙东运河。它从西兴开始,向东流,串联起一条条自然河流,形成密布的水网,覆盖整个浙东平原腹地,经绍兴,跨曹娥江,最后由宁波入海,与海上丝绸之路相连。

这条运河在西晋时正式开凿,逐渐成为连接钱塘江和东海的完整河道。

到了宋代,浙东运河迎来辉煌时期。苏轼在《进单锷吴中水利书状》中记载:“两浙之富,国用所恃,岁漕都下米百五十万石,其他财赋供馈不可悉数。”运河上的漕运船只昼夜穿梭,将江南财富源源不断输往都城。特别是南宋时,杭州是当时中国的政治、经济中心。货物由内河转到海上,就是通过浙东运河,杭州与泉州、广州因此频繁交往。来自日本、高丽、东南亚诸国的使臣也是由此进入钱塘江,去谒见大宋皇帝的。

几经整修的浙东运河,成为了南宋皇家最重要的一条航运线。淳熙十四年(1187),宋高宗在德寿宫崩逝,庞大的仪仗队伍护送着高宗棺木从都城临安出发,到西兴,沿浙东运河运往今绍兴市富盛镇宝山的攒宫安葬。之后的南宋历代帝、后丧葬路线,也都是通过浙东运河到达绍兴皇陵宋六陵。

这条丧葬线,三十里水路,一般要走六至七天。

南来北往必停西兴

过塘行相当于今天的“物流中心”

浙东运河自西兴向东,经绍兴、宁波入海,一路畅通;但向西往北,它与钱塘江之间无法直接行船通航。

这是由于江河之间有水位差,中间往往筑有很高的塘堤或坝闸,需要翻越钱塘江堤塘,才能接入京杭大运河的主干线。

因为这个原因,浙东南富庶地区出产的物品要运到钱塘江以北,就需要在西兴靠塘下货,再上货到外江的货船上,过钱塘江,进入大运河,运向京城。同样,如果是北方从钱塘江过来的货物,到了西兴也走不通了,要靠塘下货,再上货到浙东运河的船上转运到宁绍台等地。

一卸一装,商机出现了。作为南北物资转运枢纽,西兴催生出了一个特殊的行业——过塘行。

俞任元过塘行旧址

这是一个专门替过往客商中转货物的转运行,相当于今天的“物流中心”,就在官河两侧开展业务,业务范畴包括代客运输,收取佣金,或代客垫付人力费,从中获取回扣。资本较大的则代客采办货物,收取酬金。

这是西兴运河文化的特殊产物。古镇上的“永兴闸”,就是浙东运河与钱塘江之间的坝闸,建于明万历年间,主要用来调节古运河的水位高低,如今只保存有当年水闸遗留下来的明代石锸(chā)。过去这里只通水不通航,船行至此,只能靠塘。靠塘之后,货物便由挑夫挑上来。待过塘行的老板联系好船只,便可越过钱塘江的堤塘,继续前行。

永兴闸遗址

过茶叶、过银圆、过黄鳝

72爿半过塘行分工明确

到了清代,西兴过塘行的商业网络不断扩张。据《西兴镇志》记载:“自清末至民国时期,西兴共有过塘行72爿(pán,量词)半,挑夫、船夫、轿夫、牛车夫等从业人员达千人,这里成为名震江南的货物集散中心。”

虽然都是个体老板,但设有严格的行规,客户佣金收入一律须在政府登记,讲究信誉。经营种类繁多,分工明确。西兴过塘行码头专题陈列馆里,详细记录了过塘行鼎盛时期的分类。其中过旅客的8家,过茶叶、烟叶、药材的4家,过棉花绸缎的7家,过百货杂货的29家。另外还有过银圆的、过酒的、过酱的、过建筑材料的过畜、禽蛋的甚至还有专门过猪和鱼苗的。大部分过塘行都是一年四季营业,只有一家过黄鳝的孙家汇过塘行,过的是季节性货品,不能全年营业,故而称为半爿过塘行,“72爿半”的“半”由此而来。

随着铁路与公路的兴起,加之钱塘江江道逐渐北移,离西兴越来越远,运河的航运功能也逐渐衰落,过塘行最终隐入历史的尘烟。如今,西兴老街还存有不少过塘行建筑遗址,其中全国文保单位就有9处。

2014年起,浙东运河和京杭大运河、隋唐大运河一起,以中国大运河的名义,成功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西兴过塘行码头便是其中一个重要遗产点。

浙东唐诗之路从这里开启

李白、苏轼、陆游由此东行

除了商贾云集,文人也偏爱这里。

尤其是在唐代,东南经济繁盛,浙东成了文人出游的热门目的地。他们也像商贾一样,沿运河一路抵达杭州西兴,再沿运河东行。

因为是古渡口,西兴成了无数诗人必须驻足停留的驿站,来都来了,不妨打个卡,赋诗一首以证明自己“到此一游”。据统计,李白、杜甫、白居易等450多位唐代诗人由此东行,用1500多首诗歌,踏出了著名的浙东唐诗之路。这之后,宋代的苏轼、陆游等人,也都走过这条人文山水经典游线。

历代文人们一路且歌且行,他们的诗词创作中,涉及西陵、固陵、樟亭、西陵驿、白马湖、城山分等西兴地域地名的诗篇,就有380多首。

李白出游,提到“东海横秦望,西陵绕越台”;白居易望远,写下“烟波尽处一点白,应是西陵古驿台”;皇甫冉观景,描绘“西陵遇风处,自古是通津”;苏轼观潮,感慨“江上秋风晚来急,为传钟鼓到西兴”。

作为浙东唐诗之路开始的地方,西兴不仅是一条地理通道,也是文化交融的重要节点。诗人们将江的山水之美、人文之盛,通过大运河传播到全国各地。

眼前西兴古镇,冬日暖阳照下来,水波不兴,石板无语。曾经的商贾喧嚣、诗酒风流早已消散在岁月的长河里,唯有跨在河上的古拱桥,还在默默诉说着这座江南古镇沉淀千年的厚重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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