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义与赏析:陈寿《三国志》中对曹操、刘备、孙权的评价 陈寿写《三国志》时,笔尖蘸的不只是墨汁,还有半辈子的沉浮。作为蜀汉旧臣,他对刘备的偏爱几乎要从纸页里溢出来——这个半生漂泊的织席匠,在《先主传》里被比作汉高祖,一句“弘毅宽厚,知人待士”道尽辛酸与抱负。 刘备投靠刘表时在席间感慨髀肉复生,在陈寿笔下不是落魄,而是“英雄之器”的隐忍;三顾茅庐请诸葛亮,更被写成“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的理想君臣关系。 这种偏爱不难理解:陈寿父亲曾是马谡参军,街亭战败后被诸葛亮髡刑,可他依然敬重蜀汉的君臣风骨——毕竟在那个乱世,刘备集团是唯一打着汉室旗号的政权,对蜀汉遗民来说,这不仅是历史,更是精神血脉。 曹操的评价则复杂得多。陈寿写《武帝纪》,开篇就说“天下大乱,雄豪并起”,袁绍坐拥四州,曹操却能“运筹演谋,鞭挞宇内”。他写曹操屯田制恢复北方经济,写他“不念旧恶”重用陈琳(曾为袁绍起草讨曹檄文),写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的用人智慧,甚至肯定他“明略最优”是“超世之杰”。 但笔锋一转,又记下屠徐州、杀孔融、逼死荀彧的狠辣。这种矛盾源于陈寿的双重身份:既是史学家,要直面曹操“揽申商之法术”的务实;又是西晋臣子,必须承认曹魏的正统——毕竟司马家的天下从曹丕而来,若否定曹操,等于动摇西晋根基。所以他写曹操的雄才大略时不吝赞美,写其残暴时也不加掩饰,像在给后世留一面多棱镜:你看,这就是那个“治世能臣,乱世奸雄”的真面目。 轮到孙权,陈寿的笔突然冷了下来。《吴主传》里,早年“纳鲁肃于凡品,拔吕蒙于行陈”的英主形象,被“性多嫌忌,果于杀戮”的评语戳破。他写孙权晚年逼死陆逊,废太子杀鲁王,甚至追封哥哥孙策仅为“长沙桓王”——要知道,江东基业本是孙策打下的。 这种薄情,在蜀汉旧臣眼里尤其刺眼:关羽败走麦城,直接死于孙权之手,而陈寿的老师谯周曾亲历蜀汉灭亡,对东吴背盟的痛或许也藏在字里行间。更微妙的是,西晋灭吴时,陈寿正在整理史料,东吴作为最后一个对手,其君主的评价难免受胜负影响。所以他写孙权“屈身忍辱”学勾践,却强调这种隐忍不过是“成鼎峙之业”的权术,终究比不上刘备“兴复汉室”的道义高度。 三人评价的差异,说到底是时代与立场的倒影。刘备是陈寿心中的理想主义火苗,即便屡败屡战,仍保有汉室宗亲的正统性;曹操是务实的成功者,能力与罪孽交织,符合西晋需要的“天命所归”叙事;孙权则像个精明的生意人,前期靠用人谋略割据江东,后期却因猜忌毁了基业——这种结局,在推崇“君臣同德”的陈寿看来,恰恰印证了蜀汉“人和”的珍贵。 所以《三国志》不是简单的史笔,而是一个经历亡国之痛的文人,在西晋朝堂上,用曲笔写下的故国情怀与历史叩问。当我们读“先主之弘毅,太祖之明略,孙权之屈伸”时,看到的不仅是三国君主的脸谱,更是一个史学家在时代夹缝中,试图平衡真相、情感与生存的艰难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