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风说史[超话]晴雨风说史
同一个刑场上，有四个人倒下了。吴石、陈宝仓、朱谌之的烈士证早早发下来，家属拿着，左邻右舍都能指着说“英烈之家”。
可聂曦呢？他的名字在荣誉簿上压了几十年，尘封得跟柜子底下的老照片似的。
有人纳闷：这咋回事？大家同日赴死，咋就他没份儿？
这事得从头说。
国民党败退台湾，局势紧张得像锅底烧开的水。吴石，头顶着国防部参谋次长的帽子，树大招风，还要在台湾做地下工作，他得挑个人当自己的机要秘书。别说，真不是随便拉个人凑数。
聂曦，福州闽清人，家里早就是革命世家，他哥聂能辉早年牺牲于南京雨花台。这家底子，根正苗红。
聂曦当年念过海军陆战队讲武堂，脑瓜灵，心眼细，之前当老师就在学校做地下联络，干情报这行儿，走哪都不怵。他跟吴石搭档，天天在书房里研究密写药水，把情报一笔一画抄在信纸背后。高雄港啥时候涨潮、油库弹药藏哪儿，整个台湾的防线图，都是能改天换地的秘密。
每天，聂曦夹着公文包，照着门口哨兵的眼色走，一边随意唠家常，一边顺手把包在对方面前晃两下——这活儿他练得动作熟练得像小贩儿收摊，愣是一次没出事。
这还没完。福州快解放时，聂曦和战友王强扮成搬运工，顶着国民党的狗腿子查得水泄不通，把整整298箱军事档案藏进研究院的书库。后来解放军打金门，那里面的兵力部署图直接派上用场。
再说一句，298箱可不是小数目，搬一天人都得瘫在地上，累得直喘气，你不试你不清楚。
天有不测风云，春天刚过，地下党负责人蔡孝乾瞒第二次遭毒手。说来也巧，他被抓完全是因为他想念14岁的小姨子马雯娟，晚上偷偷摸回去，被蹲守的特务当场抓住。结果撑不住酷刑，直接把所有人都供了。组织一下子全线崩盘，超过1800人被捕。聂曦他们也跟着遭殃。
朱谌之困在台湾，走不了，聂曦咬牙给她伪造一张特别通行证，编号外字108号，心想着能救人一命。可惜那通行证背面只签了半个“聂”字，申请人一栏空着，成了特务抓他的大铁锤。
抓他那天，他媳妇阿美怀里还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急得不行，把装暗号的胶卷嚼碎吞下去。她后来跟孩子念叨，“那回咽下去的苦，比以后过的任何一天都难受。”
特务搜家，衣柜里藏的暗号本、入党申请书全烧了，和聂曦对接的联络员没多久也牺牲了，线索一下断得干干净净。
有人要问，这和烈士证有啥关系？关系大了。烈士评定不是口头说说得，有人证物证才行。
吴石身份高，动静大，做的事儿、写的东西，文件、照片全有记录。像陈宝仓、朱谌之也都有备案。而聂曦呢？干的是“情报中转站”的活，啥都讲究个隐蔽，除了吴石，没几个人知道他具体干啥，党内档案也没落下。连入党的时间，最早都搞不清，后头档案解密才知道是1948年，还是吴石介绍的。
特务审人有一套，那个谷正文最擅长心理战，每天把审讯逼供报告当小说看。吴石夫人还被他忽悠得差点“坑”了自己人。
但聂曦最坚强，三天三夜一声不吭。审讯记录里说他提过“希望从轻处理”，其实是句客套话，他在上头清清楚楚写“毕业于海军陆战队讲武堂”，情报的事儿一字没提。
真到刑场，聂曦穿着白衬衫，肩膀上落了点尘，脸上看不出慌张。特务故意把他拽到吴石跟前，想让他俩互相咬，他只说了句“您放心，我没给组织丢脸”，眼一闭，啥也不说了。
刑场上，子弹从第六根肋骨打进去，足足七枪。不像打心脏那种，子弹咬着骨头转，疼不疼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人倒下去，眼睛还睁着，朝着东南，那是家乡的方向。据清理现场的医生说，他的角膜因为睁得太久都裂开细纹了。
组织不是不认这个人，是规矩硬，要“证据链”完整。
到了九十年代，党史部门专门去台湾翻线索，跑聂曦生前教书的学校找老同事，回三洋村找同乡，好不容易一点点拼起来。收集证言、整理材料，前后足足折腾了十几年。一直到2006年，聂曦才正式有了烈士身份。
那年，他骨灰被台湾红十字会送回大陆，大儿子聂华苓退休后，全家把父母的日记、没寄出的信，甚至那张咬碎嚼过的胶卷底片，一股脑全交给档案馆。
2019年，他孙子拿着烈士证，特意烧了张复印件撒到海里，说“让爷爷在那头也能看见”。
北京修无名英雄纪念广场那年，聂曦的雕像和吴石他们并排站着，眼还是朝东南。家乡闽清县也找专家研究他的材料，在三洋村准备建家风馆。这个“红色副官”，终于不再是“柜子底下的老照片”了。
有人说，聂曦这烈士证来得太迟，五十六年，半辈子都过去了，值不值？
可在那些年头，干地下情报的，干的就是“不留痕迹”的活儿。枪响那天，他和吴石他们一样，迎着枪口走下去，没留半句遗言。
烈士证发晚了，可他冒险传情报、藏档案流的汗、嚼碎胶卷咽下去的苦，哪个不算数？
那年冬天的台北刑场，谁也没想到他的骨灰能回到家，家乡人还会记得他。有时候，英雄没赶上闪光灯，也没赶上大喇叭，但历史会慢慢给个交代。
像聂曦这样的隐蔽战士，千千万万人最终成了无名烈士，他是幸运的。烈士证是迟了点，可谁说迟来的正义没分量？每一个“无名”的名字，都值得被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