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纹 父亲的左耳和右耳,是在不同时间失聪的。医生说,是甲醛中毒后副作用。但我觉得

福建人在顺德 2025-10-04 17:19:26

声纹 父亲的左耳和右耳,是在不同时间失聪的。医生说,是甲醛中毒后副作用。但我觉得,他的听觉系统完成了一场悲壮的内部迁徙——那些接收物理声响的绒毛细胞集体赴死后,另一些更隐秘的接收器,在他灵魂深处破土而出。 他变得异常安静。 这种安静并非沉默。当母亲因我的成绩单蹙眉,当饭桌因琐事凝滞,他总是适时地讲一个生硬到需要注解的古旧笑话。他是这个家的“和事佬”,用他特有的频率,消解着生活的杂音。我曾以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禀赋。 直到母亲翻出那只蒙尘的木箱。 箱子里躺着一位我从未认识的青年,照片上的他,眼神是淬火的钢,嘴角的弧度像出鞘的刀。九十年代初,他是山村里劈开命运的第一声惊雷。贫瘠的土地挤不出半点油星,他却能从石头里榨出光,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把自己炸进山外轰鸣的世界,考进理想大学。 2002年,他说想闯一闯,辞掉稳定的教师工作,赤手空拳来到广东顺德。他把自己塞进繁忙的工作中,然后,是甲醛,是寂静的突然降临。世界猛地抽身,如退潮般冷酷。我听不见那些必然存在的嘲笑,但能看见——那个青年在同事嗡动的嘴唇前努力分辨,在公交车上因听不见报站而坐过终点。他不是“没有低头”,他是把断裂的听觉神经,拧成了攀登的绳索。 他成了自己的神,用视觉与嗅觉重新测绘世界。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公司,将命运的噪音锻造成精密乐章。那时,世人都叫他一声“发财哥”。然而,时代的巨浪再次涌来,疫情如海啸抹平一切。2021年,他亲手为公司停业文件签下名字。那晚书房无声,我却听见一座山峰崩塌的轰鸣。 然后呢? 没有一蹶不振的剧情,他只是站起身,推开窗,让南风涌入。他平静地说,还有家要养。不久,新事业悄然开张!平稳进步,越来越好! 当世界夺走他倾听喧嚣的权利,他便开始练习——倾听沉默。他听见困境夹缝中希望的微鼾,听见绝望底层生命力的心跳,听见家人未说出口的爱与需求。 他教会我的,不是如何在高光时刻引吭高歌,而是在万籁俱寂中,辨识内心最澄澈的回声。那是在一切物理声响终结之处,生命本身奏响的、最磅礴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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