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年的时候,搞浮夸风,村里有位男的是生产队长,他在旧社会要过饭,吃尽了挨饿的苦
五八年的时候,搞浮夸风,村里有位男的是生产队长,他在旧社会要过饭,吃尽了挨饿的苦头,他顶住压力,偷偷把仓库里准备上交的粮食分给了社员们。
队长姓王,村里人都叫他老王头。脸上的皱纹像犁过的田垄,深深浅浅刻着四十多年的风霜。左手腕上有道月牙形的疤,是当年讨饭时被地主家的狗咬伤的,他总说那疤是“饿出来的记性”——十三岁那年,他娘就是揣着半块发霉的红薯,倒在雪地里再也没起来。
那年春天,公社开大会,喇叭里喊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各村都往上报高产,隔壁李村说一亩地收了五千斤,邻县更是敢吹“万斤稻”。轮到老王头发言,他捏着发言稿的手直冒汗,最后憋出句“俺们村尽力种,能收多少是多少”,气得公社书记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王老实!你这思想跟不上形势!”
回来的路上,会计跟他说:“队长,咱也往高了报报吧,不然上面要批的。”老王头蹲在田埂上,看着刚插下去的秧苗在风里摇晃,苗稀得能数清棵数。“报多少都没用,”他吧嗒抽着旱烟,“稻子长在地里,不是长在嘴上。真把虚数报上去,秋天交不上粮,饿肚子的是咱村里人。”
可浮夸风像野草似的疯长。县里来了工作组,带着照相机在地里拍“卫星田”——把别处的稻子移栽到一小块地里,密得能站住人,然后让社员们举着“亩产万斤”的牌子拍照。老王头看着被折腾得蔫头耷脑的稻子,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得邦邦响。
入秋时,仓库里的粮食刚够交公粮的数。工作组又来催,说要搞“献礼粮”,让把明年的种子粮也先交上去。那天晚上,老王头锁了仓库门,背着手在院里转了三圈。月光照在他佝偻的背上,像披了层白霜。他想起村西头的二柱子家,媳妇刚生了娃,锅里天天煮的是野菜糊糊;想起东头的瞎眼老太,儿子在修水库时没了,就靠村里救济过活。
后半夜,他叫上会计和两个老社员,撬开仓库的锁。麻袋解开时,金黄的玉米粒滚出来,在月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每人分三十斤,”老王头的声音有点抖,“记着,这粮是借的,明年收成好了再还。谁也不能往外说,不然咱都得遭殃。”
社员们领粮时,一个个都红着眼圈。二柱子媳妇抱着粮食,“扑通”跪在地上,要给老王头磕头,被他一把拉住:“快起来,给娃熬点糊糊是正经。”瞎眼老太让邻居扶着,摸摸索索地把两个鸡蛋塞到老王头手里:“他叔,这是俺家唯一能拿出的东西。”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多久,公社就知道了这事。书记带着人来批斗老王头,说他“破坏大跃进,给集体抹黑”。批斗会上,老王头站在台子上,腰杆挺得笔直:“俺是要过饭的,知道饿肚子的滋味。粮食是用来救命的,不是用来吹牛的。俺没错!”
台下的社员们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但散会以后,有人悄悄往老王头家送咸菜,有人趁夜里给他家挑水,会计更是把账本改了又改,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老王头看着窗台上那碗咸菜,心里像揣了个热馒头,暖烘烘的。
那年冬天特别冷,老王头被撤了队长职务,还被罚去看打谷场。他裹着件破棉袄,夜里就睡在草垛上,却从不抱怨。有次夜里起了大风,他怕谷堆被吹跑,顶着风雪往谷堆上盖草席,冻得浑身发抖,嘴里还念叨着“可不能让粮食受委屈”。
开春后,公社要把老王头送去劳改。送他走那天,全村人都去村口送,没人说话,就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河湾时,他突然回头,对着村子的方向鞠了一躬。这时,二柱子突然喊了声“队长”,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喊声在河湾里荡来荡去,惊起一群水鸟。
老王头最终没被送去劳改。听说县里的领导知道了这事,叹了口气说:“一个把社员的肚子看得比自己前途重的人,错不到哪儿去。”但他也没能再当队长,只是回村里当了个普通社员,每天扛着锄头下地,脸上依旧挂着憨憨的笑。
后来日子慢慢好了,浮夸风也过去了。村里人说起五八年,都要提老王头分粮的事。有人说他胆子大,有人说他傻,二柱子却总是红着眼圈说:“要不是王大叔,俺家娃那年冬天就活不成了。”
老王头活到八十多岁才走。临死前,他拉着儿子的手说:“记住,不管啥时候,都不能瞎吹牛,不能糟蹋粮食,不能忘了咱是农民。”他的坟头朝着村子的方向,每年清明,都有人往坟前摆上一碗新蒸的白米饭,那是村里人用最朴素的方式,记着那个在饥荒年里,敢把粮食分给大家的老队长。
现在村里的小学墙上,贴着老王头的故事。老师给孩子们讲的时候,总会说:“真正的勇敢,不是敢说大话,而是敢做实事;真正的担当,不是为了自己出名,而是为了让身边的人能活下去。王爷爷虽然没当过大官,没挣过大钱,但他在咱们心里,比谁都高大。”
风从田野里吹过,稻浪翻滚,像一片金色的海洋。那些沉甸甸的稻穗,仿佛都在诉说着那个年代的故事,诉说着一个普通农民,在浮夸的浪潮里,如何用自己的良心,守护着最珍贵的粮食,也守护着人心。
根本智
好人一生平安。
老木匠
实事求是,敢说真话,敢办实事!